春风吹过老院子

【岁月】

春风吹过老院子

■ 贾雄伟

女儿没见过老院子。

院子很小，左前方是猪圈，右前方是菜园，中间是当院，当院西边是鸡窝。猪圈里有猪棚，猪吃完母亲老早喂过的泔水往棚里一趴，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猪圈里专门挖一个坑，大雨如注，坑里积水，暑伏天猪在坑里“打溺”，俨然世界上最快乐的猪。母鸡白天只在小院儿里溜达，在上层小窝下蛋，晚上自觉回大窝睡觉。菜园里豆角、黄瓜、茄子、柿子都种。夏日的傍晚，凉风习习。小院儿里，一家人围坐于小桌旁，品尝绿色果蔬，咀嚼劳动滋味……

院子里那三间圆哨正房是1983年父亲母亲用打工和各种辛苦挣来的钱买砖买瓦、搭工搭料盖起来的。房子坐北朝南，砖木结构，红砖罗列三米高，露在外面的部分平整、匀称，像一撂又一撂图书撂在一起，通红的书脊粗糙而有质地。竹劈子屋顶，杨木檩子，榆木椽子，刷蓝漆窗户。夏日，窗框钉上纱布，夜里打开窗，蚊蝇有翅难进。严冬，父亲在玻璃外面钉上塑料，又把一卷洋灰袋子纸戳在窗台上，傍黑天儿时，展开它，把窗户扇子裹得严严实实。屋里再暗，母亲也要挂上窗帘，映照着15瓦电灯泡的光芒。泥筑的炉子接口灶膛，放上柴禾叶、高粱挠儿和棒子瓤，生着炉火，倒进煤块，熊熊地烧，火苗忽闪忽闪的，在黑暗中跳跃，烤红了炉盖儿，熏热了墙。1987年，院门口由无房盖儿的大门垛变成有房盖儿的大门楼，威武的铁大门立在当中。1990年，父亲在正房的左侧、大门楼的南边建起了两间耳房，专门储存农具、柴草等家什杂物。

老院子，积蓄奋斗的力量。1993年暑假，小学毕业的我从表哥那里借来初中一年级的全套教材预习。院门楼下放上圆桌面，早上六点多钟开卷展读。当院葡萄上架，绿蕊满枝；园子里的豆角、黄瓜、西红柿结得一嘟噜一嘟噜的。渴了，累了，热了，放下笔摘两个吃。柿子沙瓤，一咬一包汤，唇齿生津。

老院子，憧憬梦想的起飞。师范毕业后的一个黄昏，随父亲自装修的东家归来。手上的水泥渍尚未洗净，手捧刚在报亭买来的《读者》杂志倾情默读。母亲亲手擦的凉汤戈豆儿——带金属孔的戈豆板子擦出蚯蚓一样的榆皮面儿小条，锅里开水煮过，再用凉水过一遍，清凉无比，拌上黏稠细碎的茄子卤,嫩滑清香，爽口润肠，味道强过中午小摊上的水煎包，我一吃三大碗。腿有些酸，臂有些僵（白天给父亲洗洗砖和和灰锄锄泥而已），就一个人躲在耳屋子里听电波里高低起伏飘飘渺渺的广播节目。窗外，暑热已退，星辰已繁，树声飒飒，叶声萧萧。屋内，墨色铺地，灯影摇曳，飞蛾扑亮，蟋蟀长鸣。

老院子，充满深厚的情谊。每年家里养一头公猪，小年儿前杀掉，肉卖掉一半，自家留一半，从腊月到正月热腾腾香喷喷的杀猪菜让我唇齿留油，让爸爸妈妈四大叔六大爷七大姑八大姨合不拢嘴。年黑下，家族内的侄子们来拜年。敲门儿，进院儿，一阵密集的踢踏声。灰黑的天空氤氲着火药味儿，爆竹的红纸“噼噼啪啪”炸裂一地碎屑，像不用铺的红地毯。

老院子，充盈感恩的祈祷。北院墙位置生长着好几棵参天白杨。树冠随风摇摆，需昂头仰视。叶子片片零落，飘到旁人家去。那年夏天，一个劈雷滚过，劈开了白杨树健硕的头部，“咔嚓”一声，树冠四分五裂，树杈纷纷露出白刃。劈雷过后，有人来捡院子里的雷劈木，说能辟邪。我们家有了雷劈树，保佑我们一生平安、百毒不侵。

老院子，是勤劳勇敢的纪念品。父亲种过无数株庄稼，垒过无数块砖，打过无数方地面，和妈妈白手起家翻盖两幢平房，以勤劳节俭的作风持家、本分无欺的观念处世，用毕生的心血培养他们的孩子成人。爸爸妈妈，你们是儿子眼里心里真正的豪杰英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辽宁省朝阳县财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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