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那个下午
【散文】
感谢那个下午
■ 赵勤
从团场到城市已经二十年了,可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在一种疏离的状态中——回不到团场,也进入不了城市。这样的日子像一束塑料花,徒有花的形状却没有心神。
纸媒还在鼎盛时期时,我是杂志的记者。繁花似锦也好,人声喧闹也好,都是假象,都是别人的事情。我自己呢,我自己在哪里?我是突然之间感觉到时间的残酷的。不能这么过下去了。这样想着,内心便有种紧张感。快要四十岁的时候,我突然惶恐起来,觉得一切还没有开始,我就老了。因为这个原因,辞职回家,专职做起了家庭主妇,读书,写点小说什么的。
我的性格里面,更多的是一些矛盾的情绪,在一些事情上我坚硬、坚强,可是在更多的事情上,我又软弱颓废,缺乏坚定的意志。日常生活中,我常常犹疑、懒惰,更喜欢幻想和游弋,因为这些原因,我深陷生活中的琐屑,仿佛是一种围困。通过读书、写作,我对世界怀有的惶惑乃至绝望的心情得以抚慰,同时也获得了对这种心情的理解。尽管那抚慰看似无用,并且短暂。
以前也读书,那时候主要看个热闹,看个情节,并没有去想作者为什么这样写,为什么主人公要做这件事,他是这样的,为什么不是那样的。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看书倒是审慎了不少,读书的兴趣变得很小众,看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薄薄的经典系列丛书中的一本,每天都在翻着看,可以看上半个月,暗自揣摩这里为什么这样写,那里是怎么启承转接的,这个小说结构有什么好,为什么是这样。我把太多的时间用在了读书上,从一个业余读者变成了专业读者。
几年过去了,我依旧是读者,同时也是一名作者,为了写得更好,只能越发拼命看更多的书。偶尔一抬眼,才发现好几天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人给我说话,我也没有给谁说话,语言的功能几尽丧失。早上太阳照着客厅的大阳台上,我在沙发前看书,下午太阳照着书房的窗前,我在书房的桌前看书。
这样的日子好是好,可是却缺乏生活的现场感,没有了想象的空间。坐在书房里,想象一朵花的时候,和面对一朵花进行想象是完全不同的况味。前一种只是通常的有限度的想象,而只有后一种才是实实在在的想象,它让你置身现场,五官不由得打开,嗅觉、听觉、触觉都有了感应,这是一种活色生香的、生猛的、在现场的想象。
我是在托克逊的杏园里才认识到这一点的。
那一天,我们几个人在托克逊闲逛,有人提议去杏园看看,其实当时是秋天,既没有杏花,也没有杏子,或者也许有杏干?怀着这样的期待,我们一行人去了位于南湖的杏园。
这个杏园除了正常的开花、结果、收获,还是一处参观地,春天最早来到这里,整个新疆,这里的杏花开得最早,夏天杏子熟得也是最早的。乌鲁木齐的人会开上车来这里感受春天,看杏花,这里的政府也会举办杏花节。因此杏树的两边修了木栈道,走过长长的栈道,顺着小路一直可以走到杏园的深处,路边的野草茂盛。
同行的人一起走在秋天的杏园里,下午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刚吃过饭,大脑有点缺氧,我有点昏昏欲睡,有人的兴致却正好。“你看这个是苍耳,枝叶已经干枯,浑身长着密实的刺的种子也干在枝头上,把这个种子摘下来,可以治疗鼻炎;旁边这个一边在开花一边在结果的是龙葵,俗称老鸹眼,它的小黑果实可以吃,也是一味中药;密密匝匝地爬满了一面墙的是鹅绒藤,你看它的种子是白色的……”
这些植物都是新疆大地上常见的,通常我对此视而不见。
我是在她一一指认给我的讲述中明白的,原来龙葵也叫老鸹眼,我小时候是吃过它的果实的,原来那个种子像浑身带刺的纺锤形的植物叫苍耳,小时候我叫它骆驼刺。这个错误一直延续了近四十年,直到这一天我才明白,骆驼刺是另一种植物,被我认错的它其实是苍耳。长满刺的、看似不友善的它其实是一味中药,种子炒制后浸泡香油,是治疗鼻炎的偏方。小的时候,总有调皮的男孩子把满身是刺的种子粘在小女孩头发上,因为苍耳通体浑圆,呈橄榄型,两头尖,身体都是卷刺,可以钩在任何非光滑物体上,粘在身上非常难以去除。据说最开始飞行员的衣服没有扣子和拉链,就是按照苍耳原理发明了粘扣。
在托克逊,刚认识的她告诉我的,它不叫骆驼刺,它是苍耳,莫非上帝派她来到我面前就是要纠正这个错误?我是幸运的,苍耳是幸运的,我终于纠正了错误的认识,可是在我以往的记忆里,还有多少弄错了的植物和其他事物呢?未来的某一天,它们是不是会因为某种机缘巧合一一来到我的面前,让我可以改正自己的错误呢?
那个下午,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杏树下,我突然明白了之前的写作里的树木只是一个概念、声音和事后的想象,我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一棵树和另一棵树的区别,也没有当着一棵树进行想象。比如眼前的这棵杏树,生长在一群杏树丛里面,在下午三点的阳光照耀下,叶子像是半透明的,闪着微光,像是邻家的少女——我想象它是少女时,才发现它的枝杈秀气纤细,向外伸展着,像是正在向我招手。而我的内心充盈着一种感动,说不清楚这种感动,不知道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什么往事,还是它让我想起了眼前又是一棵树的原因……但我知道,我应该感谢这个下午,感谢苍耳,让我可以有能力想象植物的世界,虽然不能抵达,但开始接近就是进步。
之后,从托克逊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到处沉浸在周边的事物的想象中……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东莞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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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LIZ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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