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拍卖中的公平正义（上）

国际关系学院公共市场与政府采购研究所副所长赵勇

我国的《招标投标法》与《政府采购法》都把公平、公正作为重要的立法原则。在开标现场和电视节目中也经常看到各个行业的权威人士把公开、公平、公正挂在嘴边，而且说的时候一定要辅之以义正词严、大义凛然的语调和神态，以达到气场大增之效果。

图为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举办的无声拍卖会现场。■摄影赵勇

然而，每当看到这种场景，笔者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上前问一问：您具体是如何落实公开原则的？您所说的公开，公开到了什么程度？比如很多公开招聘，仅仅公开了职位信息，而招聘程序、选拔标准可能并不为人所知，这算不算公开？再比如公开招标中评委的姓名应不应该公开等法律问题。比公开原则更令人头疼的是公平和正义，这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一直所追求的目标，但是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社会环境以及不同的个体对公平和正义都有不同的理解，因而也成为历史上的哲学大师们长久以来所争论的话题。比如柏拉图认为正义就是所有人各司其职、各得其所；亚里士多德认为公平就是正义；休谟提出社会福利是正义的源泉等等。笔者不敢对这些名人的论述妄加评论，本文也无意就抽象的哲学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只是从理解和应用的角度进行浅显地引申。罗尔斯在其经典巨著《正义论》中确定了关于正义的两个原则：平等自由的原则及平等自由与差别相结合的原则。省略晦涩且复杂的理论探讨，在现实生活中如何观察一个社会、一项制度或一项活动是否正义呢？简单地说，就是要看社会、制度或者活动中是否对最弱势的群体或成员进行了利益补偿。比如，在剧院、餐馆、公园等场所，最好的停车位都留给了残疾人；再比如，在政府采购中，中小企业、妇女企业或少数民族企业得到了照顾。如果是这样，那么就可以说这种制度安排是比较正义的；反之，单单按照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我们可以说它贯彻了竞争原则，但很难断言它做到了公正。在市场经济中，政府的职责就是对竞争的领域、程度和规则进行规范，对社会资源进行再次分配。如美国总统华盛顿所说：一个好的政府最坚实的基础，就是对正义的伸张。在这一点上，竞争原则和公正原则对于具体制度设计的要求是不一致的。制度设计者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在两者当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有了以上铺垫，再来看本文中要介绍的拍卖会与公平正义基金就顺理成章了。

2011年3月24日下午，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的大厅突然热闹起来，有杯子、T恤衫、鲜花等物品在销售。大厅是举办各种活动的地方，卖点儿纪念品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大厅一隅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摞摞纸，经常有人过去翻一翻，然后拿起笔在上面写些什么，看不见产品也不见有人掏钱。这引起了笔者的好奇心。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里举办的是无声拍卖会。标的既有咖啡券、餐卷、商场的礼券，也有巴蕾舞、瑜伽课程、法律考试辅导班等服务项目，价值以20美元-50美元的居多，也有1000美元-3000美元的项目。每摞纸代表一个标的，下面是表格。感兴趣的参加者依次填上自己的姓名、邮箱、电话号码和出价。到下午6点截止时，把小本拿到另一个拍卖会——现场拍卖会上宣读出价最高者的名单。然后到指定地点完成钱物交割。仅此而已，参加拍卖就这么简单！

下午6点钟本来是上课时间，我们这门课的教授特地给大家10分钟时间，让大家去现场拍卖会拿免费的匹萨、饮料，并感受一下气氛。一到拍卖会所在的大教室，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不像拍卖会，更像是个大派对！学生们边吃边聊，现场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拍卖规则是英格兰式拍卖，或称增价拍卖，和国内朋友们所熟知的拍卖差别不大。但也有几个特点：一是没有牌子，举手就行。二是标的不是货物，而是清一水儿的“服务”。大多是法学院的教授邀请2名-6名学生到自己家或餐馆共进午餐或晚餐，同时探讨专业问题或任何问题。近60项标的中，有几样标的挺有意思，从中能看出美国人的幽默感。比如，标的6：Raven-Hansen教授在某餐厅邀请4名学生品尝红酒。在未征得学生同意之前，绝不讨论民事诉讼程序（笔者注：Raven-Hansen是民事诉讼法教授，以严厉著称，所教课程难度大，令多数学生胆寒）。还有一些标的是法律类的培训课程以及一些模拟法庭比赛的命名权等。三是“收支两条线”：无论是前面提到的纪念品销售和无声拍卖会，还是这里的现场拍卖会，都由委托人提供与标的相关的货物或服务，但委托人得不到一分钱，所有收入全部进入本文将要介绍的公平正义基金里。第四个特点是不用交保证金，拍卖说明中有一句话“一旦成交，将构成有约束力的合同，以及与是否授予学位相关的誓言”，其实法学院的学生都知道，这是一个玩笑。拍卖是否付款与学校是否授予学位是两件完全不相关的事情，学校无权以此为由不授予学位。之所以这么写是只为了提醒学生拍卖的严肃性。这样，通过一个“誓言”，就取代了拍卖保证金。在美国的法律中，誓言有非常广泛的应用。但如果人们没有诚信，这样的誓言或保证是毫无作用的，那就只好用保证金或其他手段来保障交易。曾经有人在海外拍卖行抢拍圆明园兽首之后不付款，居然被许多人冠以“爱国”的名义。其实，他的行为对国人的国际形象以及今后的交易损害巨大。俗话说，“诚信无价”，在市场经济中，诚信的价值体现在它能够降低交易成本。中国产品质量协会公布的白皮书披露，每年我国因为失信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5855亿元人民币。最后一个特点有点让笔者感到惊诧，即竞拍人似乎不太“理性”。6个人到教授家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钱？单从准备饭菜的材料成本来算，有50美元肯定打住了。当然，教授的时间成本是不能算的。所以，听到价格升到100美元的时候，笔者已经开始感觉奇怪了。升到300美元的时候，笔者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而当笔者不得不转身回教室上课的时候，学生拍卖师已经喊到960美元了，而拍卖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