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鼓楼

【文化中国行】

风吹过鼓楼

■ 安培君

风吹过鼓楼的时候，是无比自由的。这一点我可以确信，尤其是来自太行峡谷的风，吹过山西太谷县城里的那座鼓楼时。

我们这儿的鼓楼，则少了几分高冷，多了几分可爱，四下辟门，以流畅圆润的拱形敞开，任车马从自己宏伟的身躯之下川流而过。任尔东西南北，但行四通八达。人从鼓楼下走，风从鼓楼中过，是我们这里鼓楼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独树一帜的都值得骄傲。

所以连县城里的风都是那样的自由。我总是主观地觉得，风穿行到鼓楼下，有了具象的形状，它应该是十字风车状，亦或是“卍”字吉祥状。它拨弄北宋的白塔，白塔回应以千年不变的风铃声。它穿过明朝的鼓楼，鼓楼许它四下里随意流动。它游走在沿街百余年的商铺二楼，木栅窗棂任由它轻抚，唱和般随它摆动着，像在为一首悠扬的曲调打拍子。

鼓楼很老了。它始建于明万历四十三年，那一年河南洛阳福王府发生了哗变——朝廷里，发生了震惊四野的“梃击案”；边关外，努尔哈赤正式设立了八旗制度，对明王朝边防的威胁日益加大。然而，坐镇汾河畔的山西小城里，古老而闭塞，祥和而太平，为了镇南山的山水患，祈福四方，一座二层三重檐楼阁式木构鼓楼建筑就这样一砖一瓦拔地而起了。

风行千年，穿越古今，每每仰望鼓楼上方的天空时，心中总萦绕着那首熟悉的民谣:“太谷城,真有名,鼓楼盖在城当中。白塔建在无边寺,四街八井盛兴隆。”

说起我的家乡——太谷这座小城，已经有上千年的建城史了。早在北周时期，这里筑土为城，已初具县城规模。到了明万历年间，古城改砌为砖城，拔地而起的是一座古朴而繁华的小城。旧城内，多数街巷横平竖直，像一个偌大的棋盘，把全城划分为若干方块，使得整座古城建筑规范齐整，进退有节。到了明清时期，更是以票号闻名天下，一度被称为当时的“中国华尔街”，曾执全国“金融之牛耳”。各家百余年前著名的晋商商号数不胜数，什么彩霞蔚绸缎庄、广升誉药材庄、蔚成德药庄、永通川杂货铺、祥记公司……每一处不起眼的旧宅一侧，都悬挂有某某商号旧址的文保标识牌，而这四街八井七十二巷的中心就是鼓楼。

这鼓楼建于方形的砖券台基上，十字交开了四个门洞，可通向县城的东西南北。楼身二层，高达二十米，通体红砖搭就，楼外围有一圈明廊。沿东侧楼梯可登上鼓楼的二层。站在二层外廊上，听风声呼啸，风从西边来，裹挟着汾河水的潮气，吹往东边去，将母亲河的润泽直送至郊野的石象村。南边可尽览凤山连绵的山脉，而北边是县衙所在的方向。小时候，我面对挂在鼓楼四个方向上的牌匾思忖万千，西“眺汾”，东“观象”，南“仪凤”尚有依可寻，唯独北面的“拱辰”二字不知做何解。还是有一年放假回家，在鼓楼下吹风乘凉的时候听一位老人说起，“拱辰”，就是拱卫北极星。《论语·为政》里曾记载：“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后用来喻指拱卫君王。说罢，他指向北边那一处大院，说道：“那儿是县太爷住的地方，县太爷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百姓，我们自然也要拥护他了。”原来如此。

“鼓者，春风之音，万物皆鼓而生。”风一遍遍吹过鼓楼，我在小城里一点点长大。时光像鼓楼下川流的车马，悠长却又转瞬即逝。那些曾与我擦肩而过的人，那些小城里温暖的相逢，终将成为我成长中零落的一抹红，日影怎样汹涌，都终将在鼓楼的暮色中沉下来，拉长，变成一首低哑的琴声。

我还记得小时候，笑着跳着穿过鼓楼下的时候，那奔跑带风的年纪，那无忧无虑的岁月。何其有幸，生在鼓楼脚下。这古朴大方的鼓楼建筑，在我心中早已超越了建筑本身的意义。她是将晚的微风，她是温柔的怀抱，她是大千世界里矢志不移的信仰，是世俗人生中浪漫而可靠的偎依。

（作者系北京小学红山分校教师）

本报拥有此文版权，若需转载或复制，请注明来源于中国政府采购报，标注作者，并保持文章的完整性。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