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乡亲

【乡情乡韵】

城里的乡亲

■ 俞俭

家乡思溪村离婺源县城大约20公里远，如今来去很方便，路也好，车又多，唰的一下半小时就到了，而在以前，进一趟县城可是艰难，一天只有两班长途汽车。我长大后难得去一趟县城，稍不留神就错过班车，回不了家，没钱吃饭住宿时，就只好跑到城里的乡亲家里去蹭饭蹭住。

村里多数人家在县城没有亲戚，只有乡里乡亲，村里左邻右舍，虽不沾亲带故，到城里就成了亲戚。思溪村是拥有几个宗族的大乡村，在城里的乡亲大概有20多户人家。这些乡亲都没有一官半职，工作单位不是重要部门，不在要害岗位。或早年学徒留用，或从基层调入县城，或部队复员转业，或学校毕业分配，当老师、工人、售货员、采购员，都是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只不过是拿工资、吃商品粮。

从思溪村走出的城里乡亲都有一副热心肠，历来看重乡情，友善村邻，诚朴好客。

乡下人进城往往是没有事先招呼，就上门了，有时搞得乡亲措手不及，但也不会有怨言，依然笑脸相迎，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甚至还要特地搞两个菜，要住一两晚，就是打地铺也决不会将来人往外推。

我家有一老邻居含英伯，在县城小学当老师，婵媛伯母一直在生产队，年纪大了才到县城团聚。他们大儿子诺哥从小选进县剧团，后成为剧团台柱子，找了同在剧团的女主角成了家，分了宿舍，小儿子诚哥在乡中学教书，多年后调入县城小学。他们家常常是好多村人进城的落脚处、联络站。

那年我到县城参加高考，就借住在诺哥家，三天三晚，吃住全包。剧团宿舍是一排平房，他们家两间房，和别人共用一个集体厨房。那时诺哥已生有一对儿女，一家四口住一间房，吃饭、会客、储物、洗漱都在另一间房，我当时就是打地铺住这间房里。如今都已记不清怎么上门、怎么告别的，但我记得那三天时间里，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特别是吃得饱，睡得好，每餐都有三五个菜，诺哥每天问问考得怎么样，鼓励我好好考。然而，遗憾那年并没有考上，枉费他们一片热心。

高考落榜，三年流浪，偶尔也会游窜到县城，口袋空空、饥肠辘辘时就想到乡亲，经常踅到含英伯、怀美娘、开祥哥、文祥老师、卿叔家去蹭饭，他们都没有觉得麻烦，而是热情招待，总能饱餐一顿，让人感到温暖。

夏天的一个中午，遇上了村里人煌泰叔在城里办事，他就把我带到他本族侄女林姿姑娘家去，林姿姑娘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在县剧团工作，她丈夫夏瀚在县文化馆，是个作家，后来担任县文联主席，那时她们家就住在文化馆宿舍。记得那天中午吃饭，坐在小凳上，围着小圆桌，饭碗小小的，估计她家饭量不大，有好几个菜。我是肚子饿了，吃了满满三碗，没顾上她家米饭够不够，夏瀚老师笑着对我说，放开肚皮吃饱。饭后，林姿姑娘还泡了两杯绿茶给我们喝。

又是一年高考，考场设在县城小学，我住在含英伯家，那时诚哥还没调入县城。他们家也是两间房，腾出一个房间让我住，可以安静地看书。他家搭有一个狭小的瓦棚做厨房，里面暗黑、闷热，含英伯是美食家，且喜饮，每餐要喝上两杯，还要变戏法似的搞几个菜，色香味俱佳，我以前可没吃过，所以每餐吃饱喝足。可能吃住条件好，又算是主场，考试发挥比较好，这一年终于考上了师范学校。

我刚参加工作在县中学当老师，还是单身汉一个，还经常到城里的乡亲家走走，串串门，蹭蹭饭，聊聊天。后来在县政府办公室做秘书工作，又结婚成家，家里家外比较忙，就很少去这些乡亲家里走动了。

虽然我也成了城里的乡亲，但实在没有这些老乡亲们做得好。在县城街上碰见村里人，只是点点头问问好，却没有拉他们到家里来坐一坐，看一看，吃个饭，他们也从不来麻烦我。

也许时代发展了，城乡差别在不断缩小，城里人和乡下人的日子都一样好，而且县城饭店餐饮多起来，吃住都很方便，村里人并不需要我这个城里的乡亲关照。时移境迁，这种以地缘为纽带，以宗亲族谊、左邻右舍维系的乡情，纯粹自然，朴实真挚，是人世间最美好最厚重的情感，有如亲情友情，历久弥深，尤显珍贵，常常叫人眷恋怀念。

城里的乡亲，你们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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