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

【我的父亲母亲】

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

■ 缪菊仙

婆母是个乡下女人，大字不识，粗线条，大嗓门，热心肠，整日里大大咧咧，乐乐呵呵。印象中，没见她生过什么气。

这个质朴的乡村老太太，大部分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儿孙。她有四儿一女，儿女成家后，她按需分配自己的精力。二十多年了，孙子孙女一个接着一个带，不是在带孙儿，就是奔波在带孙儿的路上。两个小叔子在杭州工作，那一年，孙子出生，婆母挑着两蛇皮袋的衣物去了杭州，这一去就是十年。从开始的坐火车也呕吐，到后来火车汽车随便坐。“杭漂”十年，她任劳任怨帮衬着，奉献着。

婆母是乐观的，她有着蒲公英般的随遇而安，随时可言“此心安处是吾乡”。住在城市的房子里，虽有万般不适，但婆母总能在不适中很快找到自适。这种自适是什么呢，是开荒种菜。用她自己的话说，沾到土地了，我就通身爽快。于是，婆母住在杭城的高楼里，每搬一次家，一边带孩子，一边迅速交朋友，交同样来自乡下进城带孩子的老太太为友，安徽的，江西的，福建的，婆母的朋友也算是来自五湖四海了。如此一来，相约到附近找地垦荒，城郊有些地征迁但一时未开发的，便被婆母等老太太们开垦成一畦畦的菜园，四季蔬菜生机勃勃。有一年更是厉害，竟然开出一大片地，在深秋种下油菜，来年初夏扎扎实实收了一百多斤菜籽，收了菜籽，又是多方打听榨油事宜。婆母的自适能力极强，即便在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也能整出纯正的乡野气息。

去年秋，儿孙已大，“杭漂”十年的婆母因身体微恙而回乡。十年未住的老屋结满蛛网，门前杂草半人高，婆母不等不靠不依赖，购木料，找师傅，加固老屋，换了新瓦，没给一群儿女打过半个电话。事后说起，她淡淡说，你们都忙的，上点班也不容易。一闻到乡野清新的空气，一触到家乡拙朴的土地，婆母如鱼得水，当即满血复活投入生产，有滋有味地重拾她的乡野生活。养殖种植齐上，院子里圈出地，打起围栏，养起鸡鸭。拾掇农具，垦荒种菜，分割菜畦，翻土，施肥，短短月余，一畦畦绿油油欣欣然的青菜，豁然眼前……然后，偏高的血糖、多余的血脂竟然快速“远走他乡”。然后，我家城市的餐桌上不时有她托人捎来的有机时蔬。

母亲节这天，阳光明媚，我回乡下看望独居的婆母。白晃晃的阳光铺一院子，三两只母鸡听到陌生脚步，“咯咯咯”叫着，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跑远了。鸭子倒不怕生，悠闲踱着方步。地上铺满零星菜叶、零星鸡鸭屎，阳光热晒下，飘着有机肥的味道。敞开的大门空无一人，人呢,定是干活去了。

出门我找到村口，远远的，婆母正躬着身子，蹲在暖阳下，指导桔子皮如何好好晒太阳。地上的桔皮皮开三瓣，挺着肚子，鼓成白蘑菇的模样，这是陈皮的原材料，也是婆母的创收项目。婆母很满意当下桔皮的收购价，说是晒干后7元一斤，成色好的，可高达9元呢。婆母嘿嘿笑着，随后，又稍稍左右环视一下，压低声音说，价格好，卖一次一百多，目下已赚千元了。去年秋冬，婆母终日奔波田间，采摘无人要的失管柑桔。然后练习剥桔皮，皮开三瓣价格高，练习多天，终于熟练按收购要求将桔皮开出三瓣，也终于收成“颇丰”。阳光下，我悄悄打量笑意盈盈的婆母，眼角的皱纹如金丝菊一样伸展着，头发连根都白了，明晃晃的。岁月无情，婆母已经七十多岁，真是衰老了。

对于自己的经济收入，婆母是一万个满意。几年前，修建高速公路时被征到地，婆母享有失地保险金，现在每月有两千余养老金。日常里，挂在嘴里说，我钱有的，蛮多的。俨然是实现财务自由的自得与幸福。可不是吗，“知足者富”，老子几千年前就说了。

晒好桔皮，随她回家。婆母风风火火闪进厨房，不一会儿，一边说事先怎么不打个电话，本可去镇上买点菜，一边反复念叨没菜没菜，一边忙不迭擦了擦桌子，一边端菜上桌……

堂前有点凌乱，地上灰尘也不少，婆母有点不好意思，借口说是地里活太多，都没时间收拾家里。哪会呢，其实是她不擅长收拾家务。地头干活是把好手，理家才能一般般，经常是家里凌乱，地头整齐。但又有什么呢，热气腾腾的生活是最重要的，鲜活的日子是最重要的，日日是好日子的心情是最重要的。

想起余光中有首诗叫《乡愁四韵》：“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那母亲一样的腊梅香／那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我的婆母，是个满身携带乡土芬芳的人。

（作者单位：浙江省衢州市政府采购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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